2011年6月19日星期日

散文的對話性──兼論陳耀南的散文

一、引言
  什麼是散文? 這問題由來以久, 討論的文章亦不少。然而, 當我們作出任何的界定的時候, 總會出現例外, 一則是觀念日新, 內涵不斷的膨脹, 從前的標準無法適用; 二則是文類之間的界線日趨模糊, 出現相互滲透的現象。
  散文的語言和一般日常生活的語言是不一樣的, 並非隨意可以寫出來。這種散文的語言, 有一定的說話對象, 即使是獨白, 也會有聽眾──自己。葉維廉(1937- )〈閒話散文的藝術〉[1]曾指出: “散文之作為散文 它藝術的特色 它表達的性能 它展張衍化的力量 它感染讀者的方式與策略應該如何去尋出來? 如何去建立為一個討論散文的起點? ”他認為要把散文作為一種藝術文體來討論, 要觸及四個層次:(1)品味形成的問題; (2)文藝被作者擁抱被讀者接受的長久歷史過程中所衍化的結構問題; (3)作者與讀者之間一來一往無聲交談中所引起的語言策略問題; (4)散文中語言的活動是如何異於詩中語言的活動。(葉維廉, 6)本文將從巴赫金(M. M. Bakhtin, 1895-1975)的對話理論探討散文語言的特性。
  散文, 作為一種文類, 不能簡單地看作是純粹字、詞、句子、段落等成分的組合。若是這樣的話, 研究散文將無異於任何語言學的研究。巴赫金用陳述(utterance)這個詞來替代語言(language), 藝術語言研究應是一種超語言學(metalanguage)的研究[2]。巴赫金曾自鑄prosaics這個名詞, 以相對於poetics一詞。Poetics一般譯作詩學, 但這個名詞來源於對詩的研究, 遇上散文體的小說, 沒有詩的特質, 詩學就會感到束手, 又或者將小說變為詩學的研究, 不能顯出散文體的特色。
  散文的語言, 基本上是口語的記錄, 但錄下來以後, 最重要的一些聲音原素, 諸如強弱輕重等, 文字上是無法表達的;但當讀者將文章讀一遍的時候, 這些原素又自然地呈現──這當然要視乎讀者重構的能力。巴赫金所提出的對話性, 讀者也有份兒參與陳述。下文討論的時候, 將以陳耀南(1941- )的一些演講詞作為例證。雖然他的文章原是口述的演講詞, 但用文字符號記錄下來, 也屬散文, 而且演講稿本來就是先定好, 臨場時考慮到聽眾的反應而臨時增刪, 這亦好比書寫當下或完成後的潤飾。當這些演講宣讀的時候, 對象是台下的聽眾; 變成印刷文字的時候, 聽眾就是讀者, 對話的對象也改變了。
二、散文的獨白
  巴赫金的對話理論一般應用於小說的研究, 但他是將小說作為一種散文體的形式來研究的。西方的散文比較廣義, 可以包括小說, 但中國散文和小說的區分是十分清晰的。雖然大部分的散文可能是一種獨白式的話語, 但也有在文中假設一個說話的對象, 一問一答的散文。巴赫金所提出的超語言學, 陳述和句子(sentence)的分別, 是研究散文的另一個角度。
  巴赫金所謂的“純粹的對話關係”是:對話者之間“同意和反對的關係、肯定和補充的關係、問和答的關係” [3]。不論作者把讀者看作是朋友, 跟他們閒聊, 談談所見所聞, 抑或是教導, 游說, 批評, 又或是影響, 他總不是要把自己的一套觀念複製到讀者身上。以〈中學生和中國傳統文化〉為例, 闢頭便說:

我想跟大家談談一個問題, 就是: 「中學生對中國傳統文化所應負上的責任」, 在以嘲笑傳統成為時髦, 以游談無根表現聰明的現代, 我想是有意思的。……當然, 這個講題是建立在兩個基本信念上面的: ……所以, 我們進一步分析, 就發覺首先要解決幾個問題: ……我以下提供一些意見, 請大家參考參考: [4]

當對象是讀者大眾的時候, 所使用的語言就要考慮到他們的反應。台下的聽眾是學生, 也就要視乎他們的能力等等而選擇適當的語言風格。巴赫金認為不能單從語意和主題意義的觀點界定風格, 因為說話人往往會預期聽眾的反應 [5]。這篇講稿的對象是皇仁書院的學生, 講者似乎是以一個權威的姿態在說話。他所期望的是一個主動的理解,作者的回應、同意、同情、反對等都是作者所期望的[6]。這種對話並不一定是即時的, 正如筆者現在嘗試閱讀時, 已經是一種對話。當然,

讀者要尊重作者, 承認作者在文本所設中的全權, 順應作者所給定的推理方式、推理方向, 在補足不完全敘述的情況下, 才能與作者達成對話。至於作者的觀點讀者是否同意, 在解讀文本以後, 可以與作者爭論、商榷、批判, 那時是思想意識上的交鋒, 而不是藝術形式上的對話。[7]

散文似乎不可能像小說或日常的對話那般出現兩個獨立的對話主體, 因為散文的大部分篇幅似乎是作者在進行獨白, 即向讀者說話。作者可以敘事, 說理或者敘事。在日常的對話中, 對話者可以有交換意見的可能性。散文的對話性似乎只是單向的, 但實際上, 按巴赫金的說法, 作者在寫作的時候, 已經考慮到他的讀者[8]。以〈父親節論慈孝〉一篇的開首為例:

有人覺得, 父親節這個洋玩意, 有些無謂: 如果父慈子孝, 每天都是父親節, 如果父不父, 子不子, 連這天也是多餘。其實, 我們的看法, 可以更融通一點。(92)

如果第一句前端加上甲說, 第二句前端加上乙說, 就會清楚顯示前後兩句的對話特性。該文第二段開首: “當然, 外國月亮, 也不常常是圓的。……”(92), 這句話也是回應某些聽眾心中認為“外國月亮是圓”的想法。
  要讓聽眾明白自己的說話, 說話人首先要進入聽眾的觀念視界(conceptual horizon), 方可建立自己的陳述[9]。〈豐盛人生何處尋?〉講演於一個青年研討會上, 正好可以說明:

許多人, 特別是我們香港人, 看到本文的題目──「豐盛人生多姿彩」──第一個反應自然是: 這個問題十分簡單: 有「豐盛」的金錢, 「人生」自然「多姿彩」, 是的, 在這裡, 只要有錢, 不只聲色犬馬, 心想事成; 就名譽地位, 也不招自至。連最高學府, 也可能在適當時候, 送上名譽博士, 讓你光宗耀祖。至於大限臨頭, 大可一走了之, 到別的安樂地方, 繼續多姿采。……有人說: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 小丈夫不可一日無錢。」; 這是殘酷的, 不過這是現實。我們很難否認, 而且我們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117)

一般的青年對豐盛人生的態度會是怎樣? 可能正如引文所指: “金錢”與“豐盛”是成正比的。這是講者在說話之先要回應的, 聽眾能夠同意或理解, 才能開始他們的對話。之後講者就開始游說聽眾, 指出:

其實, 有槍有錢人, 也並非凡事都有辦法。……這些事例, 層出不窮, 是沒有辦法。
  似乎人生本來就沒有甚麼真正的辦法。……總之: 一切都虛空、一切都不實在; 「古來聖賢皆寂寞」、「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不過, 總有些「於心不忍」的傻人, 覺得這究不是辦法。渾渾噩噩, 與草木同腐、與禽獸同欲, 是「生」, 但卻不是「人生」。起碼我們自己的內心, 時常有一種微弱但卻清楚的聲音, 告訴我們:毫不懷疑地做金錢與欲望的奴隸, 不是真正的人生;毫無反抗地做命運與自然與命運的奴隸, 也不是真正的人生。(118-119)

講者的立場和聲音是非常清晰。最末“告訴我們: ……”這段話, 是講者和聽眾共同聽到的聲音, 也是他們雙方對話達至共識的基礎。
  詩人可以獨自說話, 要表達的時候, 並不須要與其他意識或其他語言有交互作用, 他所選用的語言是不受時間限制, 且往往脫離日常的語言[10]。(黃國彬在本文初稿中, 指出巴赫金這個看法並不完全符合詩歌表達的多樣性。)但小說家卻往往嘗試探索語言的各種可能性與及語言的限制性。散文是作者的獨白, 但它的自由度比詩大, 所用的語言與日常的語言距離較近, 與詩語在對話的本質沒有太大的分別, 只有在量方面有顯著的分別 [11]。但它並不像小說那樣要採用不同的語言以突出不同人物的性格和特徵。
三、散文的謀篇布局
  一篇散文, 脫離不了邏輯關係, 指物述事的語義關係, 巴赫金認為這些關係, 除了化作話語外, 還要獲得作者, 才能構成對話的關係[12]。而在作品中:

我們總能在這部作品中, 聽出一個統一的創作意圖, 聽出一定的立場; 而對這一立場, 可以做出某種對話的反應。任何話語一旦引起了對話的反應, 它自身的主體就顯露出來了。
  不僅僅是完整(相對來說)的話語之間, 才可能產生對話關係;對話語中任何一部分有意義的片斷, 甚至任何一個單詞, 都可以對之採取對話的態度, 只要不把它當成是語言裡沒有主體的單詞, 而是把它看成表現別人思想主場的符號, 看成是代表別人話語的標誌;換言之, 只要我們能在其中聽出他人的聲音來。[13]

構思, 要考慮的事情相當多。如何表達說話者要說的話, 即所謂遣辭造句。語言是表達思想的工具, 語言學的層面的研究, 可以有音素, 詞素, 句子, 以至於文法的分析, 但研究散文並非處理語言學的問題。巴赫金認為陳述應是超語言學的研究, 因為其中有“對話關係”。散文表達所思、所見、所感, 相信不會產生異議。無論是說理、敘事、寫景或抒情, 其實就是有話要說。每位作者總會預期受話的一方能聽得懂,(即使是獨白, 受話者就是自己, 說話者總不會講一些自己也不懂的話)。筆者選用陳耀南的講辭, 目的是要突顯說話者和聽眾之間的關係。說話的一方和受話的一方是曾經真實地存在, 不過當這些要說的話變成文字的時候, 就成為作者和讀者的對話關係。語言學者認為信息的傳遞是單向的, 說者是主動的, 而聽者完全是被動的, 如下圖所示:

語境(context)
Addresser(說者) ¾®
信息(Message) ¾®
Addressee(聽者)
接觸(Contact)
符碼(Code)

受話人如何理解陳述的意思? 巴赫金認為信息的傳達並非如上圖[14]所示, 只是一種編碼(encode)和解碼(decode)的過程, 理解(understanding)也不完全是一個解碼的過程。說話人總會預測一個主動理解(active understanding)的過程。以〈豐盛人生何處尋?〉為例, 講者總結了自己的論點後, 在結處提出: “請問, 你持的, 又是什麼態度? (120)。當然, 講者的預期可以完全是不彰顯的。正如〈父親節論慈孝〉結處: “更好的, 更積極的方法, 我以為有兩點……”(96)和〈有人說: 算了吧!〉結處: “總結來說, 我想提出三點……”(90), 講者總希望激發聽眾的思考和反省, 而不是要求一種被動的接受(passive understanding)
四、對話交流過程
  說話人在說話的同時, 是不斷在聆聽自己的陳述, 說話人每句陳述都回應先前的陳述, 可以建立於他人的陳述, 也可以是爭辯, 甚或是假設是眾所周知的[15]。與此同時與受話人又進行對話, 他要考慮受話人的統覺背境(apperceptive background) [16]而組織自己的陳述。因此, 巴赫金的對話理論中所指的陳述是說話和受話雙方共同建構的, 而並非單一的指向關係。以〈工與展〉一篇為例:

(1)作為中文系教師, 作為《寫作問題》的演講者, 有人自然會以為: 我一定要強調前者。(2)至少, 如果在文藝學會、中文學會之類團體演講時, 一定會如此。(3)其實, 不管對象如何, 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我並不以為, 文學大師, 比工程大師更清高, 更尊貴。(4)我這樣說, 並不在於討好誰人,(5)也並不因為作家不能不搭電梯, 而大廈牆壁, 卻通常不必題上詩句。(〈工與展〉, 71)

引文中的編號是筆者所加的, 目的是要說明每個陳述與前一個陳述都有連繫, 說話人也同時考慮到聽眾的反應。第一句是假設聽眾 / 讀者的看法, 聽眾 / 讀者作為工科的學生, 講者 / 作者考慮到他們的立場要作出這樣的猜測; 部分聽眾 / 讀者可能會想到不同的場合講者可能強調不同的觀點, 因此才推導出第二句; 第三句是講者 / 作者的答案, 但這個答案可能令聽眾 / 讀者懷疑講者 / 作者在討好, 於是才有第四句的解釋, 但第四句的解釋所指向是所有人, 到第五句才指向台下的工科同學。
  從聽眾的立場看, 每個陳述都有一個作者, 即使是一些格言之類的話語, 讀者表示同意與否的同時, 都會假定有一個作者在說話。有聲音的話, 就一定會有語調(tone), 語調既可暗示一種疑問, 也可暗示一個命令。說話者也可以採用不同的語調, 表達出幽默, 諷刺或戲謔的效果。而文章本於教化, 或者是潛移默化之功等說法, 都是在強調作者的對話動機。
  說話時候的語調或者聲音抑揚頓挫, 文字的記錄基本上無法復原這些特徵, 必須當讀者從新將文章朗讀一遍, 才有可能還原。任何書面上的文字或句子所表達的意義, 如果沒有對話性, 它所代表的意義均是中性的。所謂感情色彩, 在句子中是不存在的, 它只存在於陳述中。當作者有話要告訴讀者, 他一定要透過文字這個工具。陸機《文賦》: “暨音聲之迭代, 若五色之相宣。雖逝止之無常, 因崎錡而難便。苟達變而識次, 猶開流以納泉。”[17]即能掌握奧妙的音聲變化規律, 以及字句的音聲和抑揚, 文章的音韻和節奏就會如同開流納泉般輕易把握。但這個過程亦須讀者參與其中。
五、對話形式
  按巴赫金的理解, 每句陳述總是在回應先前的陳述, 陳述當中會有他人的陳述, 如何將這些陳述化成自己的陳述。當他人話語進入自我話語的時候, 一就是兩者完全符合而被吸收, 另一是不能融合而仍然保持他人話語的他性[18]。按董小英的解釋:

每個人的個性話語也是他人話語的混合體, 因混合的層次、範圍不同而形成個性, 巴赫金把這種他人語言混雜現象分為三個基本範疇: 1.語種混雜; 2.語言的對話關係; 3.純對話。其內涵為: 1.洋涇濱語, 言語中夾雜其他語種的詞匯或話語; 2.話語、語體層次、風格的混雜; 3.他人話語進入說話者主體。[19]

寫文章的時候, 總不免要用他人的話語。他人話語可以是詞匯、格言、箴言、警句, 可以是意識、思想, 可以是情節、故事、典故。在陳耀南的演辭中, 引述前賢聖哲的話語, 古典詩文, 或者是一些尋常的俗語, 例子甚多, 此處不贅。
  當散文作者與讀者對話的時候, 可以假設另一個提問者, 自問自答。讀者可以聽到兩種聲音: 一是作者回答的聲音, 另一是提問者的聲音。〈家庭面面觀〉中,

或者有人說: 「……」……或者又有人說: 「……」……或者又說: 「……」……最後, 或者又有人說: 「……」……(84-87)

作者就是在文中假設其他的觀點, 然後逐一回答。雖然並不是一問一答的形式, 但這仍然是一種對話, 針對一個可能的說法, 然後對此表示不同意見, 不同的意見引起對話者另一個意見, 如是這, 說話人的觀念就清晰地表現出來。〈有人說: 算了吧!〉也是採用同一的方式:

有人說: 「……」……有人說: 「……」……有人說: 「……」……有人說: 「……」……又有人漂亮地說: 「……」……總結來說: 我想提出三點: ……(88-90)

此處將內容完全省去, 但散文中的對話方式是不能忽略的。以上所舉的例子都是明顯用引號標明的對話, 但另一種對話的形式是直接將他人的話語融入自己的陳述當中, 例如引用一些格言或古人云之類的話, 說話人可以表示贊同, 也可以表示反對。董小英指出:

在一個談話的集體裡, 哪個人也絕不認為話語只是一些無動於衷的詞句, 不包含別人的意向和評價, 不透他人的聲音。相反, 每個人所接受的話語, 都是來自他人的聲音, 充滿他人的聲音。每個人講話, 他的語境都吸收了自取自他人語境的語言, 吸收了滲透他人理解的語言。每個人為自己的思想所找到的語言, 全是這樣滿載的語言。[20]

一個句子只是音字詞的組合(linguistic composition), 但陳述卻不一樣, 陳述一定是某人向某人說話, 他必定是對某些事情作為反應, 而預期一個回應, 他的陳述是要完成某些事情。按巴赫金的說法, 除非將一個肯定句嵌入一個陳述當中, 否則它絕不能肯定什麼[21]。另外, 句子可以重複的, 但陳述絕對不可以正如巴赫金所說, 一個句子, 無論它所表達的是肯定的、懷疑的、感嘆的……只有在一個語境(context), 它才是有意義的。它要與上下文配合, 另外, 讀者的反應也十分重要, 因為讀者也決定句子的意義──兩個組合(字詞)相同的句子, 並不表達相同的意義, 一則是語境(context)永遠不會相同, 講者和聽眾不會是相同, 作者和讀者也可能改變。其實這是抽象意義(abstract meaning)和語境意義(contextual meaning)之間的分別。
六、小結
  對話是巴赫金所發現的在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一種聯繫。作者在寫作的時候, 已經意識到讀者的存在。讀者在閱讀的過程當中, 亦並非是完全被動地接收。讀者反應理論對讀者的反應已有相當的研究, 但卻忽視了作者本身的主動性。巴赫金認為作者和讀者都是主動的。作者預期讀者的反應, 而讀者亦同樣要明白作者的思維觀念等等, 方能跟作者產生對話。所以當作者寫一些身邊的瑣事, 或者每日社會上所發生的一切, 若果得到讀者的認同, 又或是反對, 他自然就能把讀者留住。人類是否每天都要說話, 不得而知, 但文學作品當中的對話性則無容否認。
  假如單從邏輯、句式或語法方面去研究散文的話, 這跟語言學的研究無甚分別, 因為這完全不涉及作者或讀者, 巴赫金所提出的超語言學卻克服了這個問題。傳統的文論往往談到文品和人品的問題, 就是特重人(作者的因素)。從作品中能夠看到人, 看到每個人的獨特風格, 當中已經是一種對話的存在。“見其人而知其心, 人之真者也; 見其文而知其人, 文之真者也。”[22]文之所以能載道, 就是作者有意在文字之間表達一定的觀念, 發言者所盼望的是與讀者一個對話, 不論雙方立場如何, 只要能夠溝通, 就已算完成對話。
  從對話理論可以看到陳耀南講辭的特色, 推而廣之, 將巴赫金的對話理論應用到專欄雜文的研究, 也同樣可以發現專欄和專欄 / 文章和文章之間所存在的對話性。一般的對話, 正如日常的說話那樣, 是兩位專欄作者透過自己的地盤直接對話, 相互呼應, 這可以是同時的, 也可以相隔一段時間。但更深一層的, 甲在寫作的時候, 已預計乙看了他的文章會有什麼反映, 於是甲已預先修正了自己的話語, 話語本身就帶有“預設回答”的性質。


 "Dialogue in Prose: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Prose by Chen Yaonan" (散文的對話性──兼論陳耀南的散文), in The Anatomy and Appreciation of a Grain of Sand: Proceedings of an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Contemporary Chinese Prose (剖沙賞沙──中國當代散文雜文國際研討會論文集), ed. Wong Kwok Pun and Wang Lieyao (Guangzhou: Jinan University Press, Sept. 1997), pp.7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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